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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、畫境傀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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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、畫境傀儡

◎“想……要……朋友。”◎

洛越提著燈走回了山腳的桃花林。

南湖很少會下這樣大的雪,漫天鵝毛般的雪花給整座山都裹上了一層雪白的皮。

桃林入口處,居然立著一個雪人。

洛越心裏惦記著火鍋,腳步匆匆地走進桃林,沒走幾步又倒著退了回去,俯身盯著那座雪人看了一會兒,然後摸出一個玉雪可愛的蘿蔔塞進了雪人嘴裏。

晏深猛然睜開眼睛,身上的積雪如墻皮剝落,露出一張凍僵了的臉。

他嘴裏還咬著那根小蘿蔔,感覺有源源不斷的真氣從中逸散開來,游走在他的經脈中,驅散了雪地裏的苦寒。

“在雪地裏打坐,卻心氣郁結、周身真氣運轉滯澀,”洛越直起身體,尋思片刻,草草得出結論,問道,“你想尋死?”

晏深甩了甩腦袋上的雪,活動了一下冰涼的手腳,扶著樹幹站了起來,低著頭解釋道:“洞天結界不知為何關閉了,我沿著林間小路走了半天,卻走不到秋、夏、春,反而又繞回了起點,便在這裏打坐了。”

又看了他兩眼,洛越心裏有些忐忑。

在這種以主角為中心構建的小說世界中,主角心情郁悶,多半要出大事。

就比如現在。

肆虐的風雪不知何時變成了輕柔飄落的粉色花瓣,香氣馥郁。

洛越嘆了口氣,心想自己的火鍋真要泡湯了。

誰能想到跑到這裏還要被逼著加班呢。

晏深擡頭看了看四周繚繞的霧氣以及身邊的緋櫻林,嘴唇動了動,卻沒有開口。

洛越下意識握住了自己腰間的竹笛,隨即放棄了暴力破開此境的念頭,從玉牌中取出了一根極細的透明絲線。

開玩笑,她要是嫌麻煩直接帶主角出去了,萬一讓人錯過了什麽天大的機緣,這就又要扣她績效,將來這該死的命途指不定要在哪找補回來。

既來之則安之,反正她只要保證主角死不了就行。

“這叫牽情絲,”洛越先將絲線一頭纏在了自己左手尾指上,然後把另一端遞給晏深,“綁在手指上後就能順著絲線找到彼此。”

晏深接過那根極細的線,楞了一下。

見他有所遲疑,洛越趕緊解釋道:“這是從聚寶盆買來的,只能用一次,出去後只要把它解開,牽情自然就斷了。”

晏深低頭將線纏到了右手尾指上,嘴唇微微抿起,似乎有些失落。

兩端系牢的牽情絲陡然消失了。

洛越勾了勾小拇指,晏深的手指便也動了動。

“我看不穿霧氣對面是什麽,如果穿過去後,我們失散了,就用牽情絲聯系,”洛越往霧氣中走了幾步,回頭補充道,“如果沒有危險就勾一下手指,有危險就勾兩下,怎麽樣?”

“好。”晏深應了一聲,跟在她身後走進了霧氣中。

“放心,這應該是借調了此處山水氣運形成的幻境,就算我們什麽也不做,其中蘊涵的靈氣也會一點點流失,直到支撐不起幻境運轉,將我們從中吐出來。”洛越極力回想原著中提及於此的內容,提醒道,“在一些特殊的幻境中,我們可能會附身於其中原有人物,如果發現自己不能掌控身體也切勿驚慌,靜待其變即可,而且據我感知,這個幻境並無惡意,就算在其中受了傷也不要害怕……”

晏深點頭:“弟子記下了。”

霧越來越大了,目光所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。

“師父。”

“嗯?”

“玉英……”

少年略顯低沈的聲音驀然消失了。

白光乍起。

洛越用手背遮擋了一下光線,再睜開眼睛時就看到了一扇圓形的窗,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走到窗前,跪坐在了外面灑進來的一抹陽光中。

她想低頭看看自己是個什麽情況,卻連轉動眼珠也做不到,目光裏只有窗外的那片緋櫻林。

她所在的屋子似乎是一間很高的閣樓,可以將整片緋櫻林盡收眼底。

“餵,你不能坐乘風鳶上去!”一個穿著粉白色衣衫的小丫頭張開雙臂攔在一棵大樹前,急得小臉泛紅,“我娘說了,掛福祿袋必須自己爬上去,不能冒犯神明!”

坐在一只大機關鳥上的少年不耐煩地擺擺手:“小丫頭片子,你懂什麽?你娘說的難道就一定是對的?”

“阿遠,”一旁的藍衫少女也開了口,“我爹也是這麽說的,你還是下來吧。一旦冒犯了神明,福祿袋掛得再高也沒有用啊。”

阿遠覺得臉上掛不住,但也不想照著別人說的去做,急於再找個什麽事情出出風頭,一擡頭就看到了趴在窗邊偷看的人。

“看,那個假人又在偷窺了!”他在乘風鳶背上站起來,伸手指著高高的閣樓,挖苦道,“喻家人果然都是怪物,妹妹是個瘋子,哥哥愛做假人,怪不得我爹娘不讓我靠近他們家。”

“那叫傀儡。”小丫頭一本正經地糾正他的稱呼。

藍衫少女似乎被躲在窗後的那雙眼睛嚇了一跳,連福祿袋都不想掛了,忙拽了拽阿遠的衣袖:“我們先走吧,這個東西怪瘆人的。”

“怕什麽?”阿遠昂起了頭,“她就算下來,我也能護住你。”

一直護在樹前的小丫頭暗暗做了個要嘔吐的動作。

少女眉頭緊皺,幹脆不勸他了,跳上自己的乘風鳶,頭也不回地順著長長的山階往下飛。

“紫紫!你等等我啊!”阿遠見人走了,忙不疊跟上去,嘴上還片刻不閑地喊著,“你怕她幹什麽?她只是個假人,我一腳就能踹飛十個……”

緋櫻樹下只剩那個一身粉白衣衫的小丫頭,見二人離開了,她才松了口氣,擡頭對窗戶揮了揮手。

洛越不受控制地也沖她揮了揮手。

舉手間,她才註意到自己目前這身體的手是木制的。

粉衫小丫頭坐著自己的小號乘風鳶飛到了窗前,手裏抱著一捧白色的花,輕輕敲了敲窗戶。

傀儡伸出食指,在圓形的琉璃窗上畫了一個符,這才將窗戶打開。

“這是我最喜歡的花,叫百裏香,剛好可以插在我上次送你的花瓶裏。”女孩笑得眉眼彎彎,將紮成一捆的花擱到窗臺上,“這次可以告訴我,你叫什麽名字了吧。”

洛越感覺自己的嘴巴動了動,緩慢地吐出幾個字:“清……音……”

“清音?”

傀儡本想點頭,但似乎又想起了什麽,便搖了搖頭,再次說道:“喻……喻……清……音。”

“我知道了,你叫喻清音。真巧!我叫寧玉珠,就是這個玉珠的玉珠。”女孩從自己衣領裏拉出一根串著晶瑩玉珠的項鏈,上面還有一個小巧的金鈴鐺。

傀儡也笑:“真巧……玉……珠……”

洛越有點無語。

喻清音,寧玉珠,這兩個南轅北轍的名字到底巧在哪裏?都是三個字嗎?

寧玉珠還想再說些什麽,結果身下的乘風鳶忽然開始下落,匆忙之中她只顧得將一個繡著緋櫻花球的福祿袋扔上窗臺,然後抱著機關鳥修長的脖子哀嚎道:“怎麽靈符偏偏在這時候燒完了啊!我過幾天再來和你玩啊喻清音!”

傀儡撿起那枚福祿袋,然後將百裏香插到了花瓶裏。

金烏西垂,灑在屋裏的陽光斜了點,她的身體便也往一旁移了移,就這麽來回幾次,直到太陽徹底落了山,她才離開窗前,坐到了一張小書案前,就這麽不動了。

洛越借著她的視線草草瞥了一眼這個屋子。

一堆……木制的殘缺傀儡被隨手放在一角,大大小小的零件和器材倒是被歸置得很整齊。

*

天色暗了下來,屋子裏一片漆黑。

當山頂上巨大的鐘敲了兩下時,洛越打了個哈欠,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手腳,後知後覺自己可以掌握這具傀儡身體了。

“梆——”不知什麽東西敲到了琉璃窗上。

她被迫在桌子前坐了好幾小時,正有點困,聽到聲音便走過去,條件反射般畫符解了禁制,拉開了窗戶。

下一秒,一個黑影猛地撲上來,將她整個壓倒在了地上。

窗前插著花束的瓷瓶“啪”的一聲碎成了幾片。

洛越還沒回過神,一把鋒利精致的銀匕首就插進了她胸前。

傀儡的手腳都非常笨拙,她瞪大了眼睛,甚至做不到將人從自己身上推開,唯有尾指輕輕勾了兩下。

“你是個什麽東西?”刀又送進了一寸,壓在她身上的少女笑了起來,微微側了側頭,耳垂上掛著的銀鈴晃動了一下,發出清脆的鈴聲,一如她的聲音,“你也配姓喻?”

不是傀儡嗎,怎麽會疼呢。

洛越感覺自己被困在了這具被損壞的軀體裏,看不到聽不到動不了,只有心口處的疼痛真真切切。

“洛越。”

她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。

她想應一聲,卻發現自己連嘴都張不開。

再睜開眼時,洛越看到的仍是籠罩在夜色裏的屋子,還有被月色點亮了一半的臉。

“……嗯?”她說話還是不利索,只能勉強出聲。

看到她睜開眼睛,男子這才松了口氣,垂著頭說道:“師父,對不起,是我來晚了。”

洛越感覺自己現在和全身癱瘓差不多,只能眨了眨眼睛。

“我依照著喻莫厘的手稿勉強給這具傀儡修補了一點核心,”晏深目光不自然地看著窗外的月光,左手掌心凝聚著光球,懸在她被刺穿的胸口前,“但是我一時半刻看不完全部手稿,害怕出錯,便想著等明日喻莫厘醒過來,他定然會修補,現在只能通過給核心渡靈維持其運轉。”

“那個女子應該就是喻莫厘的妹妹,我白日見到他們站在院子裏吵架,喻千千說要把傀儡砸爛,沒想到今晚就動了手。”晏深很少有機會和洛越說很多話,他們一年到頭幾乎都見不了幾面,碰到了也只是打個招呼的功夫,所以眼下的這種處境,讓他有些局促不安,只能把自己探聽到的消息一股腦說出來。

何況傀儡胸前的衣服已經被銀匕刺爛了,一想到洛越就附身在懷裏這個傀儡上,他就連低頭看她一眼也不敢。

洛越想點點頭,發現脖子動不了,只能再次眨巴了一下眼睛,示意自己聽到了。

但是晏深只一味看著窗戶,抿了抿唇,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:“你……疼嗎?”

廢話,當然疼啊。

洛越看著他的下巴,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,卻只微微勾了一下手指。

在自己徒弟面前喊疼,多少還是有點丟臉了。

晏深微微皺眉,心道:“騙子。”

*

喻莫厘醒來時,感覺自己身體乏力,靈脈居然有枯竭之象,一時有些楞神,低頭便看到了躺在自己懷裏的喻清音。

傀儡的核心已經被損壞得不成樣子了,此時正眨巴著一雙黑亮的大眼睛,專註地看著他。

“莫……厘……”喻清音艱難地吐出兩個字,然後一彎唇角,露出一張笑臉。

喻莫厘看了看洞開的窗戶,一下子就明白了夜裏發生的事情,顧不得探究自己怎麽在閣樓裏醒來,趕忙起身將懷中傀儡放到了木桌上,開始為她修補核心。

“不是再三叮囑過你,不要隨意打開窗上的法陣嗎?”

喻清音難過地皺了皺眉,慢吞吞地說:“花……沒了……”

“什麽花?”喻莫厘擡頭四下看了一眼,這才看到窗邊那束倒在碎瓷片裏的白花,知道她定然不止開了一次窗戶,不由得嘆了口氣,“等會我再給你摘一束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喻清音提了提嘴唇,沖他扯出一個非常標準的笑容。

“你啊。”喻莫厘戴上冰蠶絲手套,小心翼翼地為她檢查核心,忍不住又嘟囔了一句,“想要什麽直接跟我說不行嗎?打開禁制的風險你難道不知道?”

“……朋……友……”

“什麽?”

喻清音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,重覆道:“想……要……朋友。”

喻莫厘楞了一下,沒再說話,悶頭修覆傀儡心口的核心部件。

洛越待在傀儡的身體裏,很想看看核心具體是怎麽修覆的,但是喻清音的視線一直放在喻莫厘的臉上,還時不時試圖伸手替他擦掉腦門兒上的汗。

“別動了小祖宗,”喻莫厘無奈地按住她,嘴裏叼著裝了明珠的筒,借著光亮一口氣完成了最後的修覆,這才松了勁,“好在沒有傷到要害。”

喻清音坐起身,說話利索了一點:“教我……寫……你的……名字……”

喻莫厘正在收拾自己的工具,剛打算把東西歸整一下,就被抓住了衣角,傀儡仰著小臉看他,問道:“好不好?”

“好好好,”喻莫厘無奈地抹了一把汗,放下工具,將傀儡抱到了書案前,強調道,“我今日還有別的事,只能教你半個時辰。”

喻清音重重點了點頭。

洛越想打個哈欠,無奈傀儡專註非常,捉著毛筆在宣紙上一筆一畫地練習寫字。

她的手指不夠靈巧,很難完全掌握書法的細微處,只能像個粉刷匠一樣,在紙上刷出平直的橫豎線條。

“哎,笨吶。”喻莫厘笑著搖了搖頭,又握著她的手寫了一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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